出产iPhone 12的00后：随时预备提桶跑路

发布时间：2025-05-08　点此：934次

他们自嘲为“提桶者”，人生就装在一个桶里，为了便于迁徙，桶里有保持日子最低极限的衣物和用品，薪酬到手，或是一旦觉得太累太苦，或许就会提桶跑路。从一个厂区提桶跑路，迁徙到另一个厂区，又或许，旺季而来，冷季而去。他们的意图，是挣到满足的钱，今后再也不必来这个当地，但对其间绝大部分人来说，每年9月的旺季一到，他们仍是会从头回来。

文 | 临安

修改 | 金匝

运营 | 小小

富士康从不短少劳动力。

铁打的富士康，流水的年青人。对富士康来说，假如24块钱一小时招不到人，那么最简略的方法，便是把价钱提高到25块。刚刚曩昔的9月，赶上iPhone 12发布前的旺季，在郑州富士康的园区，这个价钱变成每小时31块，打工者蜂拥而至，最多的时分，每天的招工人数都超越千人。

劳动者的年岁正在产生奇妙的改变，最早一批00后，现已踏进流水线。这是个巨大的集体，《2019年全国教育计算公报》显现，全国高等教育在学总人数为4002万人，而高等教育的毛入学率仅为51.6%。这意味着，近2000万人高中结业就走上社会，这还不包括那些只读了初中的人。

00后的命运，就此延伸为两种轨道，一种成为大学生，开端校园日子，另一部分则成为打工者，加入到留鸟般的打工人潮。

与80后、90后比较，00后在流水线上承担着相同的强度和压力，不同的是，在物欲的引诱和阶级的壁垒面前，他们不乐意持久地留在流水线。他们自嘲为“提桶者”，人生就装在一个桶里，为了便于迁徙，桶里有保持日子最低极限的衣物和日子用品，薪酬到手，或是一旦觉得太累太苦，或许就会提桶跑路。

从一个厂区提桶跑路，迁徙到另一个厂区，又或许，旺季而来，冷季而去。他们的意图，是挣到满足的钱，今后再也不必来这个当地。但对其间绝大部分人来说，每年9月的旺季一到，他们仍是会从头回来。

▲ 每一年的特定时期，富士康厂区会开端很多招聘普工，为新一代Iphone大规模出产做预备。求职者排队预备进入招募中心应聘。图 / 视觉我国

迁徙

才知道不到两天，“黄牙”就要走了。

在郑州富士康的职工宿舍，姓谁名谁，是最不重要的，由于对方随时有或许“跑路”，为此，周明习惯了不问名字，只叫外号。

“黄牙”19岁，比周明小一岁，瘦，一米七的个头，不满100斤。他跟周明夸耀，说自己初中结业就去混社会，抽烟发黄的牙齿便是证明，这次来富士康，仅仅“挣点泡妞钱”。

在富士康上完榜首个夜班后，黄牙溃散了，“太TM累了”。黄牙被分配的作业，是给iPhone 12打螺丝。这是来富士康的必修课，比半个米粒还小的螺丝，拿几斤重的螺丝枪去吸，稍不留意，就吸歪了。这样的螺丝，一晚上均匀要打1300个，也便是重复抬手一千屡次，简直十多秒要重复一次相同的动作。

假如把富士康的厂区比作一个桶，那么夜班时刻是这个桶最密不透风的时分。清晨3点，睡意正浓，但流水线一开，成百上千的零件涌来，管理者在敦促，不容许有中止，不然会被积压的零件吞没，影响到其他人。

本来，周明觉得熬夜不是什么难事，他年青，精力足，17岁上职高的时分，由于沉迷于一款枪战游戏，跟几个哥们儿在网吧熬过7个通宵。到富士康后，为了每小时赚更多的钱，他挑选到金属加工厂区，做的是给iPhone 12手机外壳抛光、研磨的作业。在噪音、机油味里，他一个人要担任十多台抛光机，而且得一向来回走动操作，这样的作业要持续一整夜。假如能带手机进厂房，他很想在手机计步器上看看自己一晚上要走多少步。“至少5万。”他觉得。榜首个夜班下来，光脚站在地上都痛。

周明管这个叫做富士康的“榜首夜”。来富士康的00后，假如命运欠好，一进厂就会被分到上夜班，命运好点，或许在一个月后轮替到。总归，在富士康的旺季，流水线是20个小时不停歇地作业，每个来这儿的人都必须阅历夜班的检测。

▲ 富士康流水线。图 / 视觉我国

“假如能熬过榜首个星期，根本就能留下来，但这样的人超不过一半。”榜首次夜班往后，周明发现有10个工友消失了，都是00后，都经过中介进入富士康，都企图在iPhone 12发布前赚一笔，终究的结局，也都是把一床狼藉留给下一个人。

在富士康，每一张床铺都不知道换过几任主人。周明亲眼见过一个00后“大神”，背着一个书包就来了，被褥和枕头也没有，晚上就枕着书包睡，把日子压缩到极致，也把自在发挥到极致，第二天上班吃午饭时就跑路了。还有的，是各种网贷还不上，过来避债的，没两天也跑了，“那小哥跟我说，打工比逃债还累。”

黄牙是其间一个，他无法忍受，方案提桶跑路。在富士康，自愿离任意味着之前的薪酬也不作数了。比较之下，宿舍里别的两个三十多岁的大叔要更有耐力些，一个是“宽脸叔”，一个是“蹙眉叔”，他们现已来了一个月，黄牙走的时分，两人见怪不怪，躺在床上看手机，头也没抬一下。

黄牙说，他又联系上另一家中介，在上海，说是能供给32块钱一小时的作业，而且不必上夜班，他觉得比待在富士康强多了。

富士康的加班旺季，周明和黄牙这样的短期工，每个月均匀能够拿到5000元-6000元，做的都是最根底的普工，“是个活人就能做”。薪酬付出的方法有两种，一种是全勤作业75天，拿到11000元返费，称之为“差遣工”；另一种是当小时工，每个小时拿到多少钱，全凭入职时的行情。某种程度上，来富士康做小时工和炒股相同，工钱一天一变，得每天重视，才干在最短的时刻里赚最多的钱。

河北保定的王顺发是这方面的专家。虽然他刚刚20岁，但初中结业就混迹于珠三角各个电子厂，现已是提桶人里边的高手了。本年9月的时分，他本来在廊坊富士康，拿24块的时薪，当得知郑州富士康现已涨到29块钱的时分，他立马从廊坊提桶，迁徙到这儿。成果一天之后，廊坊富士康从29块涨到了30块，他又立刻在郑州富士康辞去职务，然后托中介从头在廊坊入职。

他只乐意挑选当小时工，由于一个月后拿到薪酬就能走人。为了赚返费，差遣工要干够两个半月，太难熬了。至于正式工，“傻子才当正式工，冷季没班加，一个月才1900元的根本薪酬”。

还有一部分周明的同龄人，旺季来富士康，冷季到珠三角的外贸服装厂，两头的收入都不抱负时，就去北上广送外卖和快递。对他们而言，“方案”这个词听起来太远了，他们更重视下个月、下个星期、下一天要去哪里。

▲ 富士康职工每天坐着络绎巴士上下班，往来于固定的车间和宿舍，却不清楚未来的方向。图 / 视觉我国

像个机器人

黄牙约请周明跟他一同走，周明拒绝了。他是河北保定下面乡村的，中专结业，疫情之后一向待在家里。本年家里种梨子亏了钱，有一回，他看到爸爸妈妈在屋里说起这事时掉了眼泪。他想挣够1万块钱再脱离，5000块给爸爸妈妈弥补种梨子的亏本，3000块给自己买台新手机，剩余2000块藏着做去别处打工的日子费。

说来也挖苦，最初周明觉得家是最不自在的当地，由于整天母亲都逼他上学，而父亲则是一看他有空，就喊他去梨树的地里帮助。种梨亏了，压力也传递到他的身上，让他精神上也不自在了。为了过自在的日子，他脱离家，但没想到，又来到一个更不自在的当地。这种不自在是全方位的，即使是暂时脱离流水线，也逃不开桶的围住。

周明的账本记录了他在富士康的花销：9月19日，早上，麻将烧饼2元，豆浆1元；正午，烩面，6元，腊肠1元；晚上，酱鸡腿一个，8元。

9月20日，同上。

每个月，他均匀每天花费20元左右在吃饭上，住宿费一致150元，水电费50元，总共开支800元。

吃，在这儿被简化到极致。富士康的食堂，十多家档口一字排开，绝大部分卖的都是各地的面条和饼。饼是按斤卖的，不管是什么口味，都是6块一斤。至于烩面、刀削面、热干面、炸酱面……都约好了似的，也是6块钱一碗，加腊肠1元，加鸡蛋1元。胡辣汤、鸡蛋汤、紫菜汤等各种汤，不管哪家都不会超越2块。周明知道的一个00后小厂妹，每天都在同一家店吃一个饼，外加一份青椒炒肉和豆腐，总共8块钱，从前接连吃了10天。

▲ 郑州富士康厂区职工餐厅。图 / 临安

在食堂之外，也根本找不到一份单价超越10块钱的饭馆，以至于沙县小吃成了厂区里最贵、顾客也最少的餐厅，由于这儿的鸡腿饭要16块。

在每天可供歇息的一个小时里，最火爆的当地不是食堂，而是食堂外面的抽烟区。小卖部里卖得最好的产品，除了几十种口味不同的辣条，便是烟和槟榔了。一包烟11元，一袋枸杞槟榔15元，是一些00后一天里最大的开支。一口烟，就一口槟榔，再翻开手机看一会视频、打一把游戏，便是他们最惬意的时刻了。奶茶店也是00后集合的当地，蜜雪冰城、冰冰靓茶，最廉价的奶茶只需5元一杯。

在河南，富士康便是一座“小城”。有人曾做过计算，三个厂区加在一同，有25万人，是一个小县城的人口数量。但在这个小城，除了廉价饭馆和小卖部，业态的多样性消失了。即便是脱离富士康的厂区向外走，两个红绿灯外，才干看到一家跟吃无关的店肆，是理发店。各种和日子方法有关的店，服装店、电影院、书店……这些都没有。

即便是歇息日能够走得更远些，富士康的00后们也感触不到和这座城市的衔接。郑州对周明来说，只要高铁站、富士康厂区和宿舍三个当地。旺季的时分，能够上13天班，歇息1天，仅有的一天，他根本也是用来睡觉，对这座城市，他是茫然的。

他更喜爱上网打发时刻，买东西用淘宝，不必拼多多，由于“没有那么多的时刻去拼团砍价”，比起腾讯视频、爱奇艺，他更喜爱西瓜视频，由于免费电影多，在这儿，能够看一些不需求费脑筋、就算跳着看也不会影响剧情的“爽片”。

相同，这些App里弹出的比如修仙成圣、山海经异兽之类的快餐网游，00后也乐意测验。来自湖北的张喆，遇到相似的游戏都会充上6块钱，专找里边那种没充钱的玩家欺压，比及欺压不过了，就换个游戏。“每个游戏也玩不了多久。”有时分玩着玩着，流水线从头开线的时刻就要到了，他就直接把游戏删了。

城市规划师简·雅各布斯曾说，文明的价值就在于让日子方法愈加杂乱。“人们的衣食住行需求的不仅是努力作业，还要用脑筋考虑，而不仅仅简简略单、互不相关的行为。由于更杂乱、更深化的考虑意味着更充分、更丰厚的日子，意味着旺盛的生命。”

周明无法体会到更丰厚的日子，他和周围的00后都有一种相同的感触，“像个机器人”。事实上，富士康现已企图在用机器人手臂代替人工，也提出过“百万机器人方案”。2017年，富士康工厂布局4万台机器人，一次性让上海昆山工厂的职工削减6万人。机器人不必吃饭，不会诉苦夜班，最要害的是，也不需求有自己的日子。

▲ 厂区禁烟，工人集合在吸烟区。图 / 临安

太孤单了

在富士康待了13天后，榜首个歇息日，周明去漫步，才发现宿舍边有一条河，三三两两的中年人在河滨垂钓。此前他一向不了解，为什么那么多人喜爱垂钓，但那天，他坐在一个大叔死后，什么也没干，看对方钓了一下午的鱼。

周明找不到能够谈天的人，在富士康，人与人的间隔既十分近，又十分远。虽然这儿永久不缺人，但一个宿舍里，能一同住超越1个月的，就算是共处时刻十分长的舍友了。由于夜班和晚班轮换，就算住一个宿舍，也很难有沟通。更何况，00后是厂区的新集体，和三十多岁的工友很难有共同语言。

压榨和抵挡每一天都在产生。关于最底层的普工来说，他们的顶头上司是流水线线长，线长能够决议他们能否在周末加班，也能决议一条流水线上的作业分配。命运好，线长会答应工人谈天排遣；命运欠好，遇到脾气差的线长，整条流水线上只听得到传送带马达的声响。

看似微乎其微的权利，相同能被运用。来自江西的00后女工陈茉莉，有一次打歪了一颗螺丝，正好被线长看到，骂了她。这是她打歪的仅有一颗螺丝，她觉得冤枉，回了嘴，从此，坏日子就开端了。

她逐步发现，周末加班没有她的份了，每天上完8小时班，线长就让她下班回去歇息。在富士康，挣钱的途径只要多加班，假如不加班，只能拿到1900块钱底薪。流水线上一个阿姨给她出主见，说能够塞点红包给线长，然后道个歉。

也只要在这种时分，她会无比想家。她想起来，父亲虽然会常常诉苦她，但也是一向想要她持续读书，她记起来父亲常说的一句话，“有学历了，社会上才干少受些气。”

在富士康，学历的确能决议一个人的起点。关于高中学历以下的人来说，从普工干起，干5年有或许升到线长，普工是员级，线长是最低的师1级。而一名大专结业生，一进富士康就能够是师1级，假如是本科，将是师2级。

陈茉莉终究请线长吃了顿烧鸡，还学会了赔笑给线长倒啤酒，总共花了36块。第二天，线长告知她，今日能够加班了。但她心里现已想好，等拿到这个月的钱，就辞去职务，去摆地摊，自己创业。

周明之前知道的另一位00后男生，抱着想找个厂妹谈恋爱的意图进了富士康，成果分到的流水线上没有年青的女生，他去QQ上碰命运，遇到一个主播，那是个小渠道的小主播，均匀在线人数只要三十多人。自从知道了这个主播，男生有时分也不加班了，就为了去直播间跟她谈天。

周明觉得能够了解，由于“在厂区太孤单了”。在那个直播渠道上，礼物充值12块钱能买9个棒棒糖，男生每天送9个棒棒糖，现已坚持送了半个月，但两人的联系也仅限制在虚拟的线上。后来男生提桶走人，直到走的时分，都没有和主播见上面。

周明走运一些，他分到的车间，流水线上有个眼睛美丽的姑娘，跟他年岁相仿。他观察到这个女生很文静，干活很详尽，“一看便是读过书的”，逐渐生出一种倾慕之心，给她起外叫喊“静静”。他刚刚从一段失利的爱情中走出来，前女朋友几天前还发微信给他，说被人骗了，欠了一万多块钱花呗，想让他帮助还。“她把我当成提款机了，可我也没有钱。”

在曩昔的这个9月，周明总共上工220个小时，时薪是30块。10月15号，他拿到了榜首笔薪酬——5700块，剩余的钱，中介为了避免提桶跑路，要干满3个月后才干交给他。除掉800元的日子开支，他有了4900元的存款。

吃饭的时分，周明总算鼓足勇气上前和“静静”搭讪了，问的榜首句是，“你是找的哪个中介进来的。”成果对方告知他，她还在上大学，来这儿仅仅筹膏火，立刻发了薪酬就要走了，周明其时就脸红了。

在这个秋天，这是周明榜首次由于没上大学而感到自卑，一个想法冒出来，“假如我仔细念书，现在的人生会不会不相同？”

没有答案，也容不得他多想，由于这顿饭后，流水线又要开工了。

（应受访者要求，文中触及人物均为化名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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